草原一年就刮兩次風，一次南風，一次北風；我們是被風推著走的，每次遲疑絕望的時候，還沒來得及談些感悟，它已經把你推向下一個地方。

現在好了，風稍微小一點就感覺到燥熱，就茫然不知所措，沙子紛紛打在臉上，心中暗自慶幸，原來仍未被命運拋棄。

堅持到了半夜，渴的實在受不了，當然前面那位非人非鬼的生物例外。

“孫靜，你說你要是死了，真是死的不明不白啊？你會成為千年之謎，過一段時間就會從人們的腦子裏竄出來嚇唬人，那我該怎麽辦？”

“你肯定會把我吃了，然後成為戈壁上的霸主，孤獨的體會自己的強大，風是你永遠的朋友。”說到後來連我自己都笑了。

她沒這些雅趣，腦子裏只考慮那些實惠的東西，“那棗紅馬就是我的了？”說到這裏還回頭看了我一眼，眼中透著星光，嘴角流著笑意，我和棗紅馬都哆嗦了一下。

“我找到自己死亡的原因了，是被你嚇死的。”

“是因為我醜嗎？”

“天下女人都一樣，美醜只是……頭腦中的一種印象，只能反映你的審美，個人的品味。”

“個人的品味是至死難變的，即如此，我想好了，今晚我就殺了你，就像昨天殺掉河野靜子一樣，你們倆這回分不開了。哈哈哈……”沙漠裏再次響起了一個男人爽朗的笑聲”

“你總把我和她往一塊兒扯幹嘛？我……”

“河野靜子做了那麽大的孽，你都能原諒她，不顧一切的去救她，是我把你們往一塊兒扯？”‘老太太’冷笑了一聲，“我要是做了同樣的事兒，你是不是早就拔刀了？不就是因為我醜嗎？”她又回過頭來，我看到的是眼中的血絲，嘴角噴出的口水，還有已經走了形的面龐。

“不是不是，”突然覺著‘老太太’也挺可憐的，“靜子，你在生病，還是少胡思亂想，否則全都是病態的想法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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已經後半夜了，不知道棗紅馬的體內到底燃燒著什麽，它仍在奮力前行。感覺到地面已經硬了很多，是不是已經走出沙漠了？目光所及的地面仍舊是禿禿如也，如果剛來這裏還會有新鮮感，兩個晚上相同的景物，帶來的卻全都是絕望。

“給天下也不要，還老婆也不行，人家嫌咱醜啊！知其不可奈何，只能安之若命，此乃德之至也！哈哈哈！即如此……是先吃馬呢，還是先吃大汗？……”前面這位就像上了發條的機器停不下來，而我已經睡的暈暈沈沈。

最近十來分鐘，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，身體的顫抖也在加劇，連棗紅馬都突然跳了幾下，一下子讓我警覺了起來。

“就這裏吧！”‘男人婆’突然大叫一聲，發了瘋的轉身向我抓來，我趕忙雙手擋住，她張嘴就咬住了我的‘脖子’；使勁撕咬了幾下勁覺著不對，才發現那是我套在脖子上的腰包。

趁她楞神的功夫，我掙脫開來，順勢翻滾落馬；她也鬼魅一樣的從馬上躍下，這次不搶槍了，招招取人性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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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去你的！”終於找到機會，雙腳全力的一蹬，‘男人婆’立時飛了出去。

那一瞬間，腦子裏閃過上馬逃走的念頭，這一絲的念頭，突然讓我變了個人。剛才都是在防著她，怕她鬧事兒，一點點的熬時間，現在呢？逃跑的念頭讓我警醒，瞻前顧後必將是死路一條，我要去征服她，不管她是誰，長得怎麽樣，是男還是女。

‘男人婆’嘶喊著沖來，我一聲不吭的迎上前去，估計這一下會被對方的蠻力撕碎，沒想到卻死死壓住了她；她發了瘋一樣的掙紮，發現無效後，用頭死命的磕地面，我趕緊解下腰包墊在了下面。

她怎麽又沒那麽大的氣力了？是她變弱了，還是我也不再屬於人類？

沒時間想那些了，力量不重要，重要的是征服帶來的快感，現在正是給她心裏打擊的時機，弱者本能的會接受強者的觀點。

“沒用了！你的精力都被你揮霍掉了！”我對她大叫著。

“我殺了你！”她狂吼著，“我死了也無所謂！河野靜子再不會醒來，哈哈哈！她陪我生生世世，而你只能埋葬她的屍體！哈哈哈！”

“笑吧！你快樂嗎？那是因為你快死了！你這麽偏激，極端，肯定耗不過一個平和的人！這就是天意！人世間最大的力量是溫柔！是中庸平和！你有嗎？你會嗎？你再厲害也大不過天！哈哈哈！”

“可是她已經死了！已經死了！”

“.嫻靜猶如花照水，你懂是什麽意思嗎？花落會再開，生生不絕。你呢？你沒有嫻靜，那就接受命運！成為飛塵，在這戈壁的狂風中潰散！記住，風是你的敵人！這天地不容你！”

摧毀她的是鋼鐵般的意志，是一種真正的信仰，這個信仰連綿數千年不變，那才是神物，才是人世間最邪惡的東西。

“啊！……”殺豬般的哭號不斷傳來，“她會一點一點吸取你的靈魂！把你變成她的覆制品！慢慢的折磨你！毀掉你在乎的一切！讓你如游魂般漂泊！到底是誰極端！”‘男人婆’開始了末日連環大詛咒。

“繼續往下說！你的眼裏只能看到你自己！那是你自己！”

在吵架這項終身事業上，她還是嫩了點，感受到了對方從裏到外的崩潰，力量也隨之一點一點的減弱；當然我也是一樣，罵人同樣消耗體力，要傾註更多的激情，兩人一直熬到了燈枯油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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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個涼涼的物體滴落在臉上，醒來時看到的還是那張衰老的臉，還是紅紅的眼睛，但是表情已經變了，這樣的面容照樣能表達情感，傳遞溫情。

“大汗，你醒了？”她驚喜萬狀，連忙擦了擦眼淚。“太好了大汗，太好了！”

“我成功了？”看著她的樣子，我比她還高興。

“大汗，你成功了，你耗死了她！謝謝，謝謝。”她跪在地上不停的鞠躬向我致謝。

“我哪耗的過她，是那些話語恰好擊中了她的軟肋而已，不用謝，每個人活著都是一系列的運氣支撐著。”

河野靜子聽了，眼中閃過了一絲恐懼，“您的意思是說，那些話也不一定對？”

“只要肯信就對了，靜子，人的所謂優良品質，我們最欣賞的那些東西，平時只能讓你吃虧，比如信任、善良、情誼；根據我的經驗，這些東西卻能用來救命，在你最絕望最無助，最需要力量的時候，只有它們能幫你挺過來，恢覆到你希望的樣子。”

這時，意識再次變的恍惚起來，這世界終於安靜了，而我也少了一個強大的支撐力。再仔細想想，那個人就是靜子她自己，只不過是失控了，當意識被重新喚醒，當她自己知道這樣下去不行之後，非正常的狀態才能停止；當然了，也需要有人肯為了她以命相博，給她一條回家的路。

想到這裏，腦中閃過一個問號，這樣理解對嗎？很多事兒都解釋不了啊！算了，必須要這樣想，否則，我會成為下一個患者。

“大汗！大汗！”是昭君在呼喚，床前亮著昏黃的夜燈，我們倆躺在床上說著無腦的話，她把腿搭在我的腰間，斜著身子看著我，每說一句話她都捶一下，笑個不停……

困了，還是抱著她睡吧，醒過來就是地獄，我已經到了天堂。

剛閉上眼睛，昭君突然爬到身上，瘋狂的親吻的起來，而我也被點燃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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睜開眼，正和靜子熱吻著……嚇得我趕緊躲了一下。

“對不起，”她的面容又正常了一些，各種表情正在把臉頰重新撐起來，眼睛仍布滿血絲，卻重新在嘗試著表達情感。

“剛才怎麽也喚不醒，我實在沒其他法子了，只能……對不起了。”說罷，她還不好意思的低頭抹了抹嘴，像是小孩兒偷吃東西被抓了現行。

“這不用道歉，反正我也不吃虧。”

靜子沒想到我會冒出這麽一句，隨手推了一把，非常的輕柔，也讓我重新感受到了情感、愛意，這些以前隨處可見的東西。

風忽然又大了起來，這裏的風大，可不是沙子打的臉疼那種概念，是要你的命，是根本就喘不了氣，是真能把你卷起到空中，在這裏你只是大一點的塵埃。

靜子半推半就的隨風挪回到了我身前，還沒想好怎麽辦，風就把我們壓在了一起，“大汗，你不知道我現在的感受，劫後餘生，雖然……也是非常的開心。”

我是逆風，根本沒法張嘴說話，一只手抱緊了她別讓風刮跑了，另一只手伸進包裏找來找去。

昭君的習慣，一定會在包裏放兩塊水果糖，兩人從來也想不起來吃，所以肯定還在。

“給你的獎勵，快吃吧，最後的晚餐。”

靜子的頭發全都飄起來了，真跟女鬼似的，沒想到這時候，一塊酸甜的水果糖進了嘴，嚇的都不敢說話，只是用力的點了點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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身邊只剩下嗚嗚的巨響，一塊石頭飛來就能把我們倆幹掉，兩人什麽都做不了，只能緊緊的抱在一起，無望的等待著風小一些；這時候所有的知識和技能都已經沒用，只能不停的祈禱上天。

身後的風拼命的向前推，靜子只好把頭也貼了上來，她從來沒和別人像現在這樣死死的粘在一起，像是要融化了，而對方的身體成了唯一的指望，替她支撐著一切。

狂風中，我們感受到的不再是打在身上的飛沙，而是彼此的每一次呼吸，還有口中的甜蜜；蒼茫大地空無一物，天地間只剩下彼此，我們的生命突然變的很奇妙，要通過感受對方才知道自己是否還在人間。我們已經忘了自己願不願意這樣，只是在被動的感受上天的安排，風不管這些，接著將她往我身上死命的按著。

風稍微小了些，倆人已成了土人，腦子裏空空蕩蕩的，好像剛剛經歷了一場儀式；趕緊驅散腦中的胡思亂想，費力的爬起，將她托上了馬。

靜子好像也變了，抓著我的手死活也不松開，我上馬的一剎那，多虧棗紅馬很配合的往前竄了一下，否則兩人非要掉下來不可。馬蹄聲再次響起，繼續順風而行，現在只是少了被風撕碎的風險，生活還是那般無望，卻又不得不風雨兼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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